黑暗的夜，還有紛雜的雨勢助陣，徐長青就算借助千裏鏡也看不清前方黑暗中的動向。

不過事物都是相對的。

這種天氣，模範軍不能用火器，流民軍肯定也不可能。

而就算流民軍的精銳是從雙方營地對峙的最近處趕過來，那也有四五裏的距離。

大半夜的被這種雨勢淋個四五裏路，還要踩著黑暗中的泥濘，體力消耗可想而知！

更不消說，流民軍精銳肯定是披甲而來，雨勢灌入各種鎧甲衣物中，呵呵，那種酸爽，不足為外人道也啊。

徐長青和模範軍此時已經提前做好了應對準備，可以說，幾乎已經是立於不敗之地！

這時，左夢梅端著一個托盤，裏面擺著幾樣小菜，還有一壺酒，去而覆返，有些羞澀的道：“爺，吃點宵夜吧。我怕您著急，沒怎麽準備，只簡單收拾了幾個小菜。”

徐長青看了一眼，一個鹹魚煎雞蛋，一盤熱的白天的蘑菇雞湯，還有一疊切了很多鮮蔥的小鹹菜，還有三個饅頭。

雖不甚豐盛，但這妞兒明顯用心了。

徐長青一笑，也不客套，坐在了左夢梅旁邊：“夢梅，辛苦你了。”

左夢梅俏臉微紅，“爺，能伺候您，才是夢梅的福分。否則……”

她咬住了紅唇，沒有再繼續說下去。

徐長青喝了口酒，又豈能不明白左夢梅的意思？

如果不是跟了徐長青，左夢梅早晚還是要被當做籌碼，用來為左家換取利益。

人生其實就是這樣，絕大多數人，很難有真正選擇的機會。

真正能有選擇的人，那都是能改變世界的大佬。

兩人邊吃邊聊起來，徐長青也是刻意逗著左夢梅笑，很快，左夢梅時而抿嘴偷笑，俏臉都被憋紅了，卻不敢發出聲音來，怕被不遠處值守的親兵們聽到。

看著眼前猶如精靈般的少女，徐長青的心情也是逐漸舒緩，喝了口酒，抓住了左夢梅的玉手，鄭重的道：“夢梅，你是你，左家是左家。這兩件事，我不希望混為一談！不過，我會盡我的全力，不讓你難做！”

左夢梅一楞，看著徐長青發了好一會兒呆，這才是回過神來。

她並沒有多說什麽，只是重重點了點頭，‘嗯’了一聲，美眸中充滿歡喜與放松。

徐長青這話，儼然解開了她最大的心結。

兩人接下來也越來越親密，心與心之間的距離，越拉越近。

左夢梅其實早就知道，徐長青跟常人有著許多的區別，但此時，真正鼓起勇氣，開始更深層次的嘗試，她這才發現，徐長青比她想象的還要更開明，更優秀的多！

她忽然發現，之前拼盡全力做出的這個決定，非但不是一個新的泥潭，而是完全為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……

……

就在徐長青和左夢梅愜意的聊天時，流民軍戰陣，李巖夫婦的營地中。

兩人的五百心腹精銳，已經準備就緒多時。

正如徐長青預料中的一樣，他們個個精甲護身，掛著腰刀，帶著鋒銳的長兵，許多人還佩戴著匕首，標槍，飛斧等各種武器，幾乎武裝到了牙齒。

然而，面對雨勢他們並沒有什麽好辦法，只是在外面罩著簡單的蓑衣。

“小紅，你，你不去不行嗎？把事情交給大友他們就行了。”

出發的時辰到了，紅娘子準備親自帶著這批精銳過去，李巖也不知道怎麽了，萬般不想紅娘子親自去涉險。

看著擔憂關切著自己的相公，紅娘子一笑：“夫君，放心吧。不會有事的。劉爺準備了這麽久，這一戰，一定會拿下徐長青。大友他們去我不放心。萬一這事情咱們再沒排上，後面可就被動了。”

李巖眉頭緊皺，用力抓住了紅娘子的玉手，還是不肯放手。

不知怎的，他今晚總是有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！

那徐長青是個什麽人物，李巖此時與徐長青對峙了十幾天了，早已經很明白。

這個人就像是一個機器，幾乎不會犯錯誤。

哪怕劉宗敏此時這個計策的確相當精妙，可李巖心裏還是沒有什麽把握。

但……正如紅娘子所說。

他們夫妻在義軍中本就屬於邊緣人物，前面義軍的幾波大捷，他們都沒有排上號，如果這次再不能立下功績，後面還不知道要多少麻煩！

理智告訴李巖，他此時決不能放自己的娘子去以身犯險。

然而，心中最深處，那股不能言說的貪念，卻又讓他忍不住要放手！

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，不混出個人樣來，他李巖怎能甘心？豈不是枉讀了這些年的聖賢書？

尤其是義軍此時已經起來了，幾如定鼎中原，現在掉隊，那是傻子啊！

糾結一會兒後，終於，欲.望還是戰勝了理智。

他用力的握緊了紅娘子的玉手，貼在她的耳邊低低道：“小紅，一定要小心！記得，萬一事不可為，千萬不要沖動！咱們還年輕，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的！”

“嗯！”

看著李巖關切的模樣，紅娘子甜甜一笑，用力點了點頭，只覺此生能遇到李巖，是她十輩子才修來的福分。

很快，兩只手分開，紅娘子披上蓑衣，矯健的帶著她的心腹精銳們進入了雨中的黑暗中。

隨著紅娘子部離開，周圍的黑暗中，也是有越來越多的流民軍冒雨進入黑暗。

此役，流民軍也真是下了大本錢！

不僅劉宗敏麾下出了五百最精銳的老營兵，李自成的親衛都出了五百人，還有劉芳亮也出了五百，田見秀五百，高一功二百，李過也出了一百五。

幾乎流民軍的核心將領麾下，都是出了人！

再加上李巖夫婦的這五百人，和在模範軍營前的近千人，總人數已經超過了四千人，皆是這些年他們好不容易才積攢下來的百戰老營兵。

這也是劉宗敏的聰明之處。

此時這個狀態，他雖是很想獨自吃下徐長青，卻是明白還差點事兒，沒有萬全的把握，索性就把這個好處拿出來大家來分，順便還能賺個人情。

“跟上，跟上，都跟上！小心腳下，別掉溝裏了！”

不多時，流民軍各部精銳都已經出發了，全員進入戰略區間。

李自成麾下的五百親衛，為首者正是他的親兵頭子王四。

王四今年三十出頭，身材不高，卻是肩寬背厚，猶如一個小鐵錘一般的精悍。

他也是米脂人，是李自成老鄉中的老鄉，從小時候就跟李自成有交情，幾乎是光屁股玩到大。

因此也深得李自成的信任！

此時，能得到這個攻伐大名鼎鼎的忠義伯徐長青的機會，王四也是極為興奮！

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揚名立萬那！

如果此役能抓住了徐長青，那，他王四的人生必定要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！

這也讓王四格外賣力，不斷招呼著身邊士兵向前，很快，便是逐漸冒到了前頭，進入了預定區域。

……

此時，李自成、劉宗敏、宋獻策、牛金星等流民軍核心也都沒有睡。

他們正在西線、臨近朱仙鎮的方位，縮在一個小土包上的雨棚子裏，從側翼觀看著大局。

雨棚子周圍並沒有點燃火光，前方黑暗的雨夜中基本上也是啥都看不見，但一眾人依舊在目不轉睛的看著，等待著。

其實夜行對流民軍還是很困難的，哪怕是他們的老營精銳也很難做到。

說到底，還是太窮了，營養不夠均衡。

但這難不倒狡猾的劉宗敏。

劉宗敏采用的策略，跟徐長青的模範軍差不多，那便是緊跟前面的人影！

夜盲癥實在太厲害的，都已經被從隊伍中剔除了。

不過，他們可以在黑暗的雨夜中行軍，潛伏，隱忍，但真正動手，還是得等到拂曉。

他們還不具備這麽覆雜的各部夜戰的實力！

雨‘劈裏啪啦’的打在地面上，濺起一朵朵水花。

說起來，河南真是好久都沒有下這麽大、這麽長的雨了，如果這雨早來幾年，河南的旱情也不會這麽嚴重，從而導致無法收拾。

老天爺也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主兒。

黑暗中，沒有人說話，大家都在竭盡全力的等待著。

但若有人仔細看，卻是可以看到，李自成此時正在不斷的調整著他的呼吸節奏，胸膛起伏的幅度有點略大。

只要拿下徐長青，這茫茫中原腹地，就盡在他李自成的掌握之中了啊！

這個是個什麽概念？

華國人自古便是有名言流傳：“得中原者得天下！”

這也就意味著，他們義軍，將會很快奪過勝利的大旗，不再是官軍朝廷口中的流寇，而是，真正的正統！

他李自成又豈能不緊張？

劉宗敏、宋獻策眾人也都是差不多模樣，大哥不笑二哥。

一條通天的金光大道，此時已經對他們敞開了，並且，階梯已經放下來！

……

模範軍亂葬崗高臺。

徐長青這邊雖是一直在與左夢梅聊著天，卻從未有一刻停止監視營地周圍黑暗中的動向。

可惜，這種效用並不好。

雨太大了，到處都是‘嘩啦啦’的雨聲，入眼之處幾乎到處蒼茫，基本上看不到什麽也聽到什麽。

但徐長青並不著急，猶如一個耐心的老獵手，始終在安靜的等待著。

左夢梅此時已經困得靠在徐長青懷裏睡過去，嘴角邊還掛著甜甜的笑意。

今晚的聊天，讓兩人對彼此的了解更深入許多，開始真正接受彼此，此時靠在徐長青堅實的懷裏，讓她止不住就想睡覺。

本來她還想強撐著，陪著徐長青，可徐長青哄孩子一般，極為有節奏的拍打著她的香肩，她很快就扛不住了，開始服從自己的本能。

看她睡熟了，徐長青本來想把她抱回到營帳內，但這時已經寅時多了，徐長青肯定不能輕易離開，加之這妞兒之前一直吵吵著她會陪徐長青到底，徐長青想了一下，直接把她放在了旁邊的老虎皮椅子上，又幫她蓋上了一層羊毛毯，靜靜的在她身邊守護著她。

就在這種祥和的寧靜中，時間飛速流逝，很快，雨勢便是逐漸小了，天邊，也終於開始泛起了一絲魚肚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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